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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力饱满方有趣

2023-05-17 10:32:45| 来源: 马浩教授on战略管理|

连着几天混迹长安,重拾京剧观赏。两个午场,两个晚场。有几个强烈的感受。其一,戏剧是角儿的艺术,看戏看的是角儿的玩艺儿。其二,角儿也要长期不懈的舞台实践,看戏就是与角儿共同成长。其三,新一代的观众异军突起,正在形成一种新的互动文化。再有,当年骨子老戏形成的时候,文人的贡献是不可或缺的。与之难以割裂的事实是,历史大戏,的确是能够折射历史,浸润人心。无论国粹还是糟粕,文化即是如此传承的。

很是有那么一阵子,看戏心情很复杂也很矛盾。比如,《四郎探母》,其实,跟老舍的话剧《茶馆》是一个意思,只有第一幕是真正精彩的,没有一丝赘肉与拖沓松懈。张力饱满。《坐宫》往后,有时看着就有些累。无怪乎,德云老郭曾经调侃说,有些人是“一见公主盗令箭”时才掀帘子进场听,“扭转头来叫小番”之后就转身回家。


【资料图】

但如果后面是周信芳的《交令》《过关》《巡营》,谭富英的《见弟》《见娘》和马连良的《见妻》《哭堂》《回令》。那你无论如何不会走。角儿站那儿给您念电话号码簿,你也会觉得精彩过瘾。

而这种阵营恰恰存在过,1947年贺寿杜月笙60(虚)岁的上海中国大戏院的演出就是这般大咖,《坐宫》是李少春和梅兰芳。中唱出过全场录音的CD。

世纪之交,在港科大学术休假那年,图书馆里还发现另外一版全明星的《四郎探母》:1956年春,李和曾、张君秋、尚小云、吴素秋、奚啸伯、陈少霖、马富禄、萧长华、姜妙香、马盛龙、谭富英、马连良、李多奎等在中山公园音乐堂合作演出。

任何时候,一个院团内的演出,都不可能全场无死角。头牌不会给你挂二牌。里子、二路、三路都可能不尽人意。这样,有些戏就容易走神儿。

说到这儿,当然还是有特例。马连良在现代戏中就演过配角儿。这是在paradigm shift之际。杜喆、张凯、裘实等二路还是很招人待见的。

据说,王健前天在国大跟爱乐演完德沃夏克大协之后,下半场又跑到大提琴区后排给柴五拉Tutti去了。当年在波士顿某次看马友友跟某小泽征尔合作亦是如此。这是一个职业演奏家对同行的致敬和礼赞。True Professional!

角儿也是需要时间来培养和造就的。穆宇和陶阳那种鬼精灵京剧神童,一是少见,二是倒仓后没法儿持续。真正的角儿是成年人的领地。成角儿的过程需要磨练,需要舞台实践的积累和打磨。光靠得奖是不够的。

前些天,听业内人士调侃说,北京京剧院的,是唱死也要唱,而某家京剧院的,是打死也不唱。市场接受度和水准高下立判。北京京剧院在近二十年前就以青年团为班底在长安大戏院长期驻扎,为旅游客等各类观众日常演出。这种磨炼乃是非常必要的。有时全场坐不到几十个观众。就跟郭德纲早年小剧场给仨俩观众说相声是一个意思。

在2012年北京京剧院遴选的一众“青年领军人物”中,张建峰和杨少彭如今算是真正有了底气,星象炸裂,自信满满,也有一杆铁粉儿极力追捧。四十浪荡岁,年方壮年,此时不能成角儿,这辈子就再也别想站中间儿了。

杨少彭的《四郎探母》整场还是比较让人容易接受的。他和于魁智的版本都不是我中意的。我的启蒙来自于当年李宝春和杨春霞的版本。现场看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兰文云捧场谭正岩的某个汇报抑或纪念演出,谭过关时还规矩地翻了吊毛。

张建峰的《大探二》可谓一枝独秀(窦晓璇几乎旗鼓相当,方旭溃不成军),在《草船借箭》中的鲁肃盖过了朱强。你很难想象当年谭老板啥时候会想要盖过马三爷。

朱强和王蓉蓉等当年的几大头牌,现在都到了退休的年龄。艺术家到点儿退休也是很扯的事儿。李宏图的嗓儿,现在才是完全打开的意思。王蓉蓉的《状元媒》仍然说得过去,虽然嗓音已然没有那么润了,尤其是运腔时的Suppleness。甭说别的,那么多所谓张派,如果不靠长安音响震天的迈克,有几个能有张君秋那般气力来真正征服观众。

观众捧角儿,也是跟角儿共同成长,要容忍失误,但不能容忍不敬业。

捧着捧着,大家都老了。

这几天观演,有一些非常新鲜的感觉。剧场内的年轻人比原先要多。甚至是小孩儿观众。过去的小孩儿是剧场内的噪音,闹腾。现在的是真有认真看的,而且会对台词和剧情会心一笑,倾情莞尔。

真正的老戏迷对于台词和情境都是烂熟于心,对演员的现场执行是持着监督和挑刺儿的态度。这些新观众就像第一次听贝多芬的命运一样受到感染,authentic and sincere。

如今网红演员在自媒体上与观众和粉丝的互动也可能招致了一些非常年轻的追星族到剧场,每次散戏都要求再来一段。

很明显,年轻的星星们的年轻粉丝多。有些骨灰级铁杆儿京剧戏迷会觉得这些年轻人不是真正懂京剧。仔细想想,人家愿意来就已经值得欣慰了。祖传的玩意儿,在现代社会还有人关注甚至喜爱。幸甚。

每一代人有自己的明星,属于自己的角儿。

老一代人常说,连于魁智都成大师了,京剧还有玩意儿么?一代不如一代。是呀,无论是于老板再把戏当歌唱,那人家也是一代人中的翘楚,这代人也已然到了退休的年纪。后面的几辈人如果拜师学艺时就没见过正经玩意儿,那不就更没法儿提了么?!

话糙理不糙。如果你当年听的都是梅尚程荀、马谭奚杨抑或马谭张裘赵,你当然有资格挑剔。兄弟我对豫剧可以如此挑剔(初中开始习惯性地现场看豫剧),但对京剧断然没有如此资格。当年(1985?)看到的阵容最强的是中国京剧院在人民剧场的《群借华》,李和曾,冯志孝,袁世海。其它的也只能是唱片上接触了。

当年在AOM开会,作为学徒和青椒,见识过的都是Al Chandler Jr,Jim March,Ray Miles,Mike Porter,Henry Mintzberg, Karl Weick,James Brian Quinn, Bill Starbuck, Jeff Pfeffer这种级别的大佬,影响你一辈子。Jay Barney,Don Hambrick, Kathy Eisenhardt这种也大都是副教授抑或刚晋升正教授行列的。在我等眼中,后来的再大的星星,跟他们比没法儿比。但在后来的学人眼里,他们有他们时代的星星。

戏迷亦是如此。你所崇拜的角儿跟你入道早晚大有关系。

你可以认为De Niro和Pacino之后,没啥值得关注的影帝。Pavarotti和Domingo之后,没啥值得听的男高音。那只能说明你老了。

如果并持开放的态度,新的角儿总还是会有的。在文献中把Optimal Distinctiveness弄成潮流的Eric Zhao最近任职牛津Said了。四十浪荡岁,是站中间的好年华。

文献有paradigm,戏也是的。京剧戏文是由中国文人深度参与的。有些戏文故事和唱词极为经典精致,并折射历史观和审美意趣。

这几天几场戏看下来,有个顿悟。对手戏时,有些主角儿倒是无趣(或者理所当然地应该如何怎样),而配角儿则是不可或缺。比如,乔丹打球没啥说的,但有时就是觉得Pippen可能更加有意思。除了借东风那段,诸葛亮就很不好玩,得靠鲁肃撑场。没有鲁肃罩着,孔明早成公瑾刀下之鬼。鲁肃和秦二爷这种忠厚人等现在是越来越少。

杨家将的戏离不开八贤王。《状元媒》中,八千岁敢顶撞叔王。这就比较好玩。有counter-balance,inner-stabilizer,supplementing complement等各种机制和作用。这样才会张力饱满。

叔王能让杨延昭和傅丁魁当殿辨真假,貌似是宽容,实际上是盲目自信,他本来是要证明给赵德芳们看看你们是如何之错。听我的没错,这是叔王们的default观点。

然而,戏,毕竟是戏。要戏剧化,dramatization。现实中,哪个SB会让两家当众辨真假?被定假的那一方情何以堪?日后将如何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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